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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5节

 

接连三句话,仿佛把白天在办公室不方便说的一股脑都倒出来了。

姜桡轻摇摇头,抿嘴一笑。

沈问埕见她一笑,也不禁笑了。

“你笑什么?”姜桡笑着问。

“笑——”沈问埕自问是个见惯大场面的,却发现从和姜桡认识起,对话交流总被她牵引着走,如今更是,连情绪都因为她起起伏伏,“雨停了。”

他意有所指,笑着看浓绿绵延的草坪:“你一到南京,雨就停了。”

千百楼台烟雨中

初夏的夜风,夹带着独属于古城的厚重感。

姜桡“嗯”了声,低头,将被风吹起来的长裙压在一侧。她想到上一次,闲话道:“上次走前,南京下大雨。”她记得,最后宣传部门的人和技术开发部的被困在体育馆,还听着董副总说了不少沈问埕的事儿。

“对,上次是大雨,”沈问埕说,“我们一起去过商业区。”

沈问埕这么一说,她想起那天搜索百度南京城介绍的自己,只想着要陪好这个大老板,千万不要冷场没话说。彼时,她还没对他动什么心思。

细想想,两人在电梯间的第一面挺仓促的,重回这个酒店,重在记忆里翻出那场电梯里的片段,她都觉得有趣。站在几个大男孩身后沉默不语的人,让当时的她想破头都想不到会是即将入职的事业部老大。

“你过去来南京,都是出差?”沈问埕问。

“毕业后是,”她回忆,“毕业前,大学来过一次,”算假期和男朋友旅游,“再往前的话……小时候来过一次,住了一个晚上。”

恍惚一算,高中都像上辈子的事。十几年前了。

那时候哥哥退学做生意,被父亲留下的债务缠住手脚和气运,屡试屡败,最后还要被父亲的好兄弟、带着他跑生意的人坑,又生了重病……江家真是一劫又一劫。母亲带着她已经再嫁,哥哥和爷奶不想影响他们母女,瞒着全部。直到一个暑假,她把自己当成一个惊喜悄悄回到父亲老家,地址上的房子住着陌生人,才后知后觉知道一切。

那年,谁都拦不住姜桡。她转学回去,休学一年在医院陪着哥哥,后来父亲过去的一位至交带着儿子去探病,趁着假期带她回南京,极尽地主之谊,安排她住了一晚。再后来,也是这位伯伯伸出援手,帮了江家一把。

“招待我的,是我家的恩人,”姜桡笑笑说,“那天玩儿的挺开心的,所以,我后来都特别喜欢这里。人好,地方也好。”

姜桡说完,又笑着说:“那天咱俩在商业区逛街的时候,你不是说你休学过一年吗?我过去也休学过一年。是不是很巧?”

巧合何止这一处。

沈问埕隔着雕花围栏,见她满脸笑意,也想到了第一面。人活到一定的岁数,才会有的一种识人经验:当你见到一个人格外乐观,看上去不把任何事放在心上,关注的总是事情好的一面,嘴上说的也都是高兴事,那这个人十有八九藏着不少过去和故事。

云淡风轻的背后,大多是苦难成山。

姜桡见他不语,有些奇怪,随即笑着往轻松处说:“也是那次来南京,我第一次知道原来坐在主人右手边是上宾。”父亲去世时她还太小,完全不知这种规矩,后来也没资格坐。

沈问埕笑了,哄着她说:“那么小年纪,吃饭就是上宾了,你看起来是被宠着长大的。”

姜桡随势玩笑道:“是啊,命好,没办法。”

说完,又觉得自己托大,她笑着摆手道:“开玩笑的。”

气氛好到一个地步,反而不知道该聊什么了。

尤其面对动了心的人,不看见还好,一次次见,一次次保持距离,真是对自我的考验。姜桡离开长椅:“你慢慢吹风,我先进去收拾行李。”

她推开玻璃门,余光瞧见沈问埕没动,自己则脚步没停地进了屋子。

姜桡没到多久,箱子也是客房服务刚送到房间的,此刻尚未打开,在衣帽间里摆着。她穿过几步长的走道,进了衣帽间,看到行李箱的同时,也看到了梳妆台上的一个长匣子。

这种酒店有住客礼很正常,只是通常是一个小摆件儿,和当地特色有关。

这么长的一个木匣子,倒不常见。

姜桡带着好奇,打开来,里边是一卷画。旧的。

她打开看了半截,像想到什么,但不太确定,心开始有了不太能承受得重压感,一下下跳得发慌。木匣子的一侧放着一个厚厚的硬文件夹,她翻开,都是这套藏品的交易信息。如果不是上边有经手藏家的名字,她都不太能记得它,曾在幼年时翻看过它的样子。

她拿着那个文件夹,反复看着上头熟悉又遥远的名字,半晌,把文件夹重新合上,拿起座机,想要拨客房服务,迟疑许久,转而拨了1013。

几声响后,那边接通了电话:“你好。”

“是我。”

她有百分之八十的把握是他,但还是试探问:“你一开始就知道我要住1012吗?”

“不是,”沈问埕在电话里说,“我和酒店的人说,等你确认房间了再送过去。”

姜桡忘记怎么往下问了。该如何问。

“收这个的藏家说,当时还有不少孤本的书,如果想要的话,可以帮着找一下,”沈问埕说,“我一个朋友做策展的,都是凑巧,我从他们的宣传册上看到就要了具体信息,先让送过来了。”

姜桡还是不知道该说什么,迟疑着问:“贵吗?”

这不算鼎鼎有名的那几位的真迹,照现在的行价也猜得出一个大概。她买得起。

沈问埕那边安静了几秒,带着笑说:“不贵,但对你应该有意义。”

“对,”她想,沈问埕该知道了一些过去的事,“如果不是你找到,我就算买得起,也不知道去哪儿买回来。”

沈问埕没说话。

刚见到这个物件的震惊散去,她心中五味杂陈,既有见到爸爸书房里收藏品的伤感,也有着对沈问埕的感激。

她握着电话,失声良久。

沈问埕笑着解释了句:“我没问外人,和你外公确认的。”

姜桡一想到外公被问这个问题,直觉在老人家那里她和沈问埕的关系更说不清了。

沈问埕像怕她不高兴,半是玩笑地说:“你外公还给我了他的手机号,让我有空陪他聊天,我说,怕你知道不高兴,要先和你说一声。”

“我外公……”姜桡说,“他喜欢和小辈儿聊天,你要不忙,给他打电话说话,他应该挺高兴的。”

两个人若无其事地越扯越远,慢慢地都不说话了。

“你要方便的话,我们可以在阳台聊”姜桡终于打破沉默,说,“我带了点儿茶叶在行李箱里,正好想泡茶喝。”

“等我十分钟。”

姜桡挂断电话。

她看着梳妆台上的木匣子,出神了几分钟,随后打开行李箱,没等找到茶叶罐,门铃就被按响。她拿起茶叶罐,跑去开了门。

沈问埕像是为了避嫌一样,没有换休闲随意的衣裳,还是刚在阳台的西裤衬衫,在门口等她,一见门打开,指了一下身后的林泾深:“叫他一起过来了。”

沈问埕虽然住隔壁过来方便,但半夜里往一个女同事房间里跑,说出去不好听,叫上一个比较正经。

林泾深一手插着西裤口袋,一手搭上沈问埕的肩膀,对姜桡说:“我正好要和他聊一下展会的事儿,他说让你帮忙带了新茶,一起过来说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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